2016-03-03 17:49 来源:tgbus
大凡牌类游戏举办国冠赛、世冠赛的时节,望去是人山人海,但总缺不了中国牌手的身影,怀里揣着各种花色的牌盒,里头多是些《奥扎奇》、《瓦拉库》、《征召军伍》,要么就是联盟模板冰霜使者什么的。也有打炉石的,掏出来清一色的佛祖骑,起手都有圣盾机,动不动就是6费佛祖7费砰砰8费弗丁,实在标致极了。
中国留学生会馆的门房里有几包补充包卖,有时还值得去一转;倘在上午,里面的几间洋房里倒也还可以搓几把炉石。但到傍晚,有几间便常不免要人声鼎沸,兼以满房烟尘斗乱;问问精通时事的人,答道“那是在打三国杀。”
到别的地方去看看,如何呢?
我就往仙台的牌店去。从东京出发,不久便到一处牌店,写道:炉石旅店。不知怎地,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。其次却只记得小白卡牌了,这是原来跟玩魔兽集换卡牌的地方。
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。一个金色牛头人酋长超级逗比,就是因为难得,序列号可以卖个好价钱;各种特殊的卡背,本来没有什么用处,到了国内大家都就觉得罕见。我到牌店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,不但坐着打牌不收费用,老板还经常为组织比赛费心。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牌手,见到许多新鲜的套牌。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,八字须,戴着眼镜,挟着一迭大大小小的牌册。一将牌册放在桌台上,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,向牌手们介绍自己道:——
“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……。”
有几个人笑起来了。他接着便讲述炉石传说各路卡牌的历史,那些大大小小的牌册,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各种版本大套图。有几本是简装的;还有几本放着金卡,看上去倒也颇为精致。
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老牌手了,他们便给新人讲演每个牌手的掌故。这藤野先生,据说是打牌太糊涂了,有时竟会忘记账号和密码;比赛的时候,穿的衣服也很破,有一回比赛因为衣服太破,致使裁判疑心他是混进来要饭的,差点取消比赛资格。
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,我就亲见他有一次打宇宙术忘了带雷诺。
过了一星期,大约是星期六,他使助手来叫我了。到得研究室,见他坐在电脑桌前,屏幕上是炉石——他其时正在研究着黑石山,后来有一篇文章在卡牌杂志上发表出来。
“我的套牌,你能组出来么?”他问。
“可以组一点。”
“拿来我看!”
我交出所组的套牌去,他收下了,第二三天便还我,并且说,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。我拿下来打开看时,很吃了一惊,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。原来我的套牌已经从头到末都添改过了,不但帮我充了尘,把许多没用的卡换成了好卡,连具体的牌数,也都一一订正。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:骑士、牧师、萨满。
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,有时也很任性。还记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,翻出我的牌表,是一套圣骑,指着,向我和蔼的说道:——
“你看,你编了两张血骑士。——自然,这样一改,前期吃个盾的确容易抢到优势,然而打牌不是炫耀,光抓到了放不出来,等于白搭,放出来吃不到盾,也是白瞎。现在我给你改好了,以后你要全照着正规的牌表组牌。”
但是我还不服气,口头答应着,心里却想道:——
“沉默了也不算亏……至于正规的牌表,我心里自然记得的。”
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。他听说中国的天梯充满了喷子,但不知道详细,所以要问我怎么喷法,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喷人,还叹息道,“总要看一看才知道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?”
中国更新总比外国慢一拍,所以中国人干什么都会有人说是抄的,一旦用了别人用过的牌,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。但我接着便有参观国冠赛的命运了。第二年打国冠,论坛上都是比赛的录像,看录像看烦的时候,也有一些出版动态的新闻。但偏有新版本夹在里边:坑爹的BEN BRODE在发言,要把大家原来积攒的成果全盘否定,连NAXX和地精包都要退环境了,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,在论坛上的还有一个我。
“退环境万岁!”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。
这种欢呼,是每个卡牌游戏都有的,但在我,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。此后回到中国来,我看见那些看代理商瞎搞还洗地的人们,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,——呜呼,无法可想!但在那时那地,我的意见却变化了。
到第二赛季的终结,我便去寻藤野先生,告诉他我将卖号退坑,并且离开这旅店。他的脸色仿佛有些悲哀,似乎想说话,但竟没有说。
“我想去打万智牌,先生教给我的学问,也还有用的。”其实我并没有决意打万智牌,因为看得他有些凄然,便说了一个慰安他的谎话。
“为打炉石教的战术和规则之类,怕于万智牌也没有什么大帮助。而且万智牌坑更大,更烧钱啊……”他叹息说。
将走的前几天,他叫我到他家里去,交给我一张金砰砰博士,后面写着两个字道:“惜别”,还说希望我也送他些留念。但我这时适值把号廉价处理了;他便叮嘱我将来写好寄给他,并且时时通信告诉他此后的状况。
我离开仙台之后,就多年没有打过牌,又因为状况也无聊,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,便连信也怕敢写了。经过的年月一多,话更无从说起,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,却又难以下笔,这样的一直到现在,竟没有寄过一封信和一张牌。从他那一面看起来,是一去之后,杳无消息了。
但不知怎地,我总还时时记起他,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,他是最使我感激,给我鼓励的一个。有时我常常想: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,不倦的教诲,小而言之,是为中国,就是希望中国的牌手,不再受到暴雪和代理商的欺压;大而言之,是为炉石传说,就是希望炉石传说在中国传播得更加广泛。他的性格,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,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。
他所赠送的讲义,我曾经收藏着的,将作为永久的纪念。不幸七年前搬家的时候丢了。只有他送的金砰砰今还挂在我寓居的东墙上,书桌对面。每当夜间疲倦,正想偷懒时,仰面在灯光中瞥见砰砰先生那坚毅的身影,似乎正要放出两个不稳定的炸弹来,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,而且增加勇气了,于是拧开一瓶可乐,再继续写些为“高玩”、“为新玩家着想”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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